“我的子弹不是杀戮,是只对犯罪者的终结。”
寒冰狙击手诗乃扣动了扳机,子弹划破夜幕,精准射入了目标劫匪的眉心。
一切归于平静。,狙击任务完成后,世界仿佛一下静了下来。
诗乃缓缓松开扣着扳机的手指,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气。她的眼神依旧透过瞄准镜停留在目标倒下的地方,确认劫匪不再动弹,随后才俐落地卸下弹匣,拉动枪机,将最后一发未用的子弹退出弹膛。
枪身被迅速分解,几秒内收回琴包中,安静得像一场不存在的独奏。
她站起身,步伐轻快,却依旧带着警戒——那是莉可丽丝的习惯。
“那颗弹壳……”
她的视线在水泥边缘下扫了一眼,金属壳体滚落到天台一侧的小楼梯转角。那只是一枚普通的.308弹壳,但也是莉可丽丝存在的证据,可不能随意留下。
诗乃提着包,从瞄准点撤出,穿过栏杆边的阴影,向弹壳滚落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轻,脚步几乎没有声音。
但在那走出转角的瞬间,她猛地停住了。
有人。
就在她转角墙边的角落,一个身穿私立校校服的女高中生正僵在台阶上,像一只被照进灯光的猫咪。她双手抱着吉他包,眼睛睁得老大,嘴微微张着,一副“世界观正处于崩溃边缘”的表情。
“她怎么会在这……”
诗乃几乎是瞬间收紧了身体,琴包微微抬起,握柄顺势就可以反弹出内藏的小口径手枪。眼神一扫,对方没有通讯器、没有耳机、没有武器,反应明显延迟、没有警觉性——但最重要的是:
她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秘密后马上就要崩溃的模样。,一秒。,两秒。,
我从小就是个很难融入人群的人。
这是后藤一里回忆中的自己。
也不是说讨厌谁,或者被讨厌……只是,明明站在一堆人当中,我却总觉得自己像个被贴了“静音”的物体一样,透明得不真实。别人说笑,我笑不出来;轮到我发言,我就开始脸红、脑袋打结、舌头打死结。
上小学那会儿,每到小组讨论时间,我就会假装翻笔袋,或者假装在写字,其实只是装作很忙……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不说话,就不会说错话。
久而久之,别人也就默认我不太会说话了,也不太会来找我。
我习惯了一个人吃午饭,一个人放学回家。有人会说那是自由,但对我来说——那更像是一种默许的缺席。,后来有一天,爸爸在电视上看到一个乐队演出。屏幕上的人弹着吉他、唱着歌,灯光打在他们脸上,底下全是欢呼的人群。爸爸拍拍我的肩:“你要是也能这样,肯定会有人注意你。”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开玩笑,还是真的相信。但那一刻,我真的心动了。
如果我会弹吉他……是不是就能交到朋友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学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音符、指法、扫弦,手指压得生疼,琴弦弹得我指甲缝都痛。但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因为这是我为数不多觉得“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我幻想过很多次:
在学校文化祭的舞台上弹一首帅气的歌,全班都为我鼓掌;
在公园练琴被同龄人搭话,说:“你弹得好棒啊!”然后自然地变成朋友;
甚至……只是有人坐在我旁边听我弹琴,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结果现实……嘛,你也知道,幻想这回事——往往和现实差得有点远。,但我没有放弃,真的没有。,哪怕练琴没有让我一夜之间变得受欢迎,也没有让我摆脱孤独,我还是每天揹着吉他出门,虽然目的地常常是没人的天台、地下停车场,甚至是废弃的楼梯间。
我只是……一直在等吧。
等一个可以注意到我的人,一个愿意在意我存在的人。
哪怕只是点头、说声“你好”,也好。,那天跟着那个女孩,就是因为她背着的“琴包”看起来好酷,她的步伐那么坚定,像是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
而我呢?我只是——下意识地想靠近一点,看看她会不会回头。
哪怕……她的包里装的不是吉他。,那是我升上高中的第一天。
我原本……真的好期待的。
就像动画或少女漫画里演的那样,新学期的早晨,阳光洒进教室,然后有人对你说:“哇,你也喜欢这支乐队吗?”
所以我背上了琴包。
特意挑了一件印有CRYCHIC乐队 logo 的 T 恤,还在背包上挂满了我最喜欢的手工挂件、LIVE 限定徽章、甚至那一串只能从福袋里抽出来的亚克力吊饰。
我照了镜子不下十次,调整刘海长度、T恤边角、鞋带颜色,确保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喊着:
“我是一位即将爆红的地下乐队少女!”,但……现实毕竟不是二次元。
刚到学校大门,就感受到无数视线——不是羡慕,不是崇拜,而是那种“那谁啊……看起来好难接近”的微妙目光。明明我只是想打个招呼,结果没人搭话,甚至连社团招新单都没塞给我。
课间我坐在角落,像一块没插电的效果器;午休我假装调音,实则只是想躲进桌子下面不被看到。,原来……我真的不适合待在人群里。,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心情低到谷底。
我边走边把背包上的谷子一个个摘下来,塞进口袋,再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奇怪。
“成为乐队少女就能受欢迎”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吧。”
我抬起头,正好在一个路口等红灯。人群熙熙攘攘,而我正准备沉入其中时——
一段旋律轻轻钻进耳朵,是从前方一个少女耳机里漏出的声音。
《Bohemian Rhapsody》。
我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但她走路的节奏和这首歌的节拍几乎同步,那种自然流畅的步伐……好帅啊。
她穿着普通的校服,但琴包斜背在肩,身形修长,神情宁静,就像一首旋律中永远不会错拍的低音部。
她不是那种会在人群中大声喧哗的前排焦点,而是安静地走在边缘,却让你无法移开视线的——真实的“乐队少女”。,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是音乐人吧?那种真的“懂行”的、可能在涩谷地下场子演出过、也许会弹 Queen 的 solo,还能用八分音符把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的那种人!
我脑海里瞬间展开了十几种幻想:
她会不会也在找组乐队?
她是不是也一个人走?
如果我现在走上去搭话,会不会刚好契合她需要节奏吉他的梦想?,但我脚步还是停住了。
因为脑海里也出现了十几种社恐妄想剧本:
“欸?你是谁?”
“抱歉,我没兴趣。”
“你……跟着我干什么?”
“哈?你也弹琴?”
每一个念头都像高音破音般地撕裂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结果……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地、偷偷地,跟在她后面。保持三米,不超过五米。像踩着她耳机里 Queen 的节奏,模仿着她的步伐。
她没有回头。我很庆幸,也有点小遗憾。
她一路走进一栋废弃大楼——我不该跟进去的。
我知道的。动画里这种剧情不是练琴就是……很奇怪的展开。
但我当时真的、真的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要练琴。是不是在等待一个节奏吉他手的搭话。,直到……
她蹲下,打开了琴包。
不是音箱,不是效果器,不是琴弦——
是金属结构、可拆式枪身、光学瞄准镜,还有……那冰冷的、实实在在的狙击枪。
我当场呆住,像游戏中突然加载出 ERROR 界面。
……等一下我是不是跟错人了!?,
“——哇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只是看你像在背吉他我以为你是玩乐队的然后我就跟了上来结果你你你掏出枪然后我——”
一连串混乱音节像从齿轮卡住的磁带中蹦出来,一里的声音越来越尖,到最后已经接近社恐崩溃边缘的死亡解释级别。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整个人脸色苍白,像站在火线上的人质。
诗乃沉默地站在原地,表情逐渐凝固。
她对枪火、恐惧、压力都能冷静处理,但……这是什么状况?
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今天执行任务以来最大一次的信息冲击:
“……跟踪我?而我居然……没发现?”
“她看到了我执行狙击任务的过程?”
“等等,她说我像……玩乐队的?”
一时间,她的脑袋里冒出无数感叹号和问号,甚至比刚才确认风偏与移动窗口时还要混乱。
诗乃盯着一里,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性,也没有逃跑的念头,显然这孩子的腿都吓软了,这才缓缓放下了在提起一半的琴包中握紧手枪的手。
她缓缓开口,声音淡淡的,低沉又冷静:“你都……看到了?”
一里点头如捣蒜,又立刻摇头如电风扇,语无伦次地嘟囔:“不不不不其实我闭了一只眼也没看清楚而且我有近视度数也没很准所以我可能……可能什么都没看到也说不定?”
诗乃:“……”
任务之外,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那股刚执行完任务后的冷峻气质慢慢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略带无奈的表情。,诗乃对眼前闯入者的警戒刚刚消退,远处却又传来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是穿着战术靴的节奏,是带着电台回音的脚步——是警察。
诗乃瞬间回过神来,原本已经放下的警觉感重新灌满身体。她的手探入琴包侧袋,迅速从夹层中抽出一把小口径半自动手枪,动作干净利落。
一里正准备继续解释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一股力量从侧边推来,整个人被按到了墙角。诗乃用枪压低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
诗乃的语气很轻,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她侧耳听着脚步越来越近,判断出是楼下搜索小队向天台推进的方向,而她们此刻的位置——转角、没有掩体,极容易被误认为可疑人员。
更致命的是,她来不及解释。
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任务背景也无法公开。更别说身边还有个看起来像“被胁持学生”的少女。
她原本已经准备采取紧急规避行动,甚至在思考是否要枪击自己来创造伪证。
但就在这时,那个被她压在墙上的女孩,小声开口了:“……我们是来练琴的。”,诗乃一怔。
声音虽轻,却在脚步即将逼近时清晰地传到了楼梯方向。
“欸——?”前方出现的警员顿了一下,将手搭上佩枪护套,紧张地快步靠近,语气中满是警觉:“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一里把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僵硬地举起手里的琴包,语速飞快:“我……我和她是学校轻音部的。我们、我们今天想偷偷找个地方排练,刚才听见楼下出事就吓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诗乃一眼,后者眼神冷淡,却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我们看到银行那边好像有警车,就怕被连累,准备离开……呃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警员扫了一眼两人,一个手拎琴包,一个站姿紧绷,的确不像犯罪嫌疑人,再加上天台本就偏僻,误入者的说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对讲机里传来上级命令:“前排小队注意,搜索重点为银行天台方向,有可能的狙击轨迹,请勿惊扰民众。”
警员略皱眉,扫了诗乃一眼:“你是她的同伴?”
诗乃轻轻点头,声音冷淡:“她胆子小,带她上来找个安静地方弹琴。”,“好吧。”警员放松了些,“现在这片区域已经封锁,请立刻离开,走那边消防通道,我们要对楼体进行全面搜查。”
诗乃点头致谢,装作拉了一下琴包背带,准备离开。但她的眼角,扫到了地面上那枚亮着金属光的弹壳。
她愣了一下。那是她特制子弹壳,不能留下。
但现在她双手都在提包和枪支,再做动作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
正当她心中衡量时,一里已经像被神赋予剧本一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下一秒,她蹲下身,装作系鞋带的姿势,动作自然地将弹壳卷进袖口。
“好了啦,我们快走吧。”一里起身,拽了拽诗乃的衣角,假装是催促的样子。
诗乃一愣,再看向她时,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情绪——不像是戒备,不像是不信任,更像是:
意外的默契。
她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远离警员的视线。一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热闹又警戒的天台,再看了看旁边沉默的黑发少女。
“呃……我、我做得可以吗?”
诗乃没说话。
但她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吹过街角,电话亭里却挤着两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少女。
诗乃手里还抱着那只沉甸甸的琴包——其实是装着她刚执行完任务的狙击枪;而后藤一里则像一只被抓进异世界的猫,整个人紧贴电话亭玻璃,身体瑟缩又满脸尴尬。
“……所以我们现在是被通缉了吗?”一里小声问。
“不是通缉,但也不该出现你。”诗乃简短答道。
她叹了口气,拔下公用电话的听筒,拨通了一个早已记熟于心的号码——那是莉可丽丝特勤专线,用于“行动报告或紧急联络”。
电话响了三声,接线员声音冷静而专业:“朝田诗乃,行动代号A27,请报告当前状态。”
诗乃顿了顿,目光飘向一里,咬牙说道:“A27,任务完成,目标已排除。当前处于……‘可控延迟撤离状态’。”
“延迟原因?”接线员问。
诗乃的脑中闪过十几种可能的说法,最终选择了最保守的选项:
“目标区域突发封锁,警力意外布控过密,正在寻找脱离窗口。预计凌晨归队。”
那头沉默了一秒:“需要引导支援吗?”
“不需要。我能处理。”诗乃立刻答。
“收到,A27,维持通信静默30分钟。如有状况,请转回接应点。”,电话挂断,诗乃长呼一口气,把听筒塞回原位。
“现在换你了。”她盯着一里说。
“我?我打给谁……哦哦哦我妈!”一里吓得一颤,赶紧拨出家里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是她妈妈那带着温和关心的声音:“一里?怎么啦?不是说今天早点回来的吗?”
“嗯、嗯……那个……我还在外面啦,哈哈哈……”一里僵笑着转身背对诗乃,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口无遮拦地编:
“我刚刚遇到……学校轻音部前辈啦!对!我们在、在讨论入部的事,然后她说可以让我试试去她熟悉的练琴场地……然后我就过去了,结果我们不小心走得太远,现在才在回家的路上!”
诗乃在一旁挑眉看着一里即兴创作“乐队导师”的传说,表情逐渐从警戒变成微妙无奈。
“你不会乱跑吧?”电话那头的母亲似乎半信半疑。
“没有没有!我没有自己跑!我和前辈一起的!她……她看起来超可靠的啦!哈哈……”
诗乃叹气,把头靠在电话亭玻璃上。,一里那边终于说完,挂了电话后露出一副“社恐社死完一整轮”的表情:
“我撒谎了……我不行了……我以后怎么面对我妈……”
诗乃:“……”
两人隔着几秒的沉默后,突然异口同声说:
“我们今晚都不能回家了。”,
街道早已被夜色染成蓝灰色,霓虹灯映在积水中摇晃着,像世界本身也昏昏欲睡。
一里踩在石板路上,步子小得像踩雷。她的目光飘向四周,紧张又疑惑:“呃……这里……真的是你们组织的秘密基地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猫叫,又像是怕打扰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
“……不是。”走在前头的诗乃声音平静。
“欸?”一里一愣。
诗乃抬头看了看前方,那是一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街角咖啡馆。木质招牌有点旧,招牌上还挂着“本日已休”四个小字,窗边拉着帘子,完全没有“杀手组织临时据点”的气息。
“这是……我前辈经营的地方。”诗乃顿了顿,“暂时……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求助选项。”
“咖啡馆?”一里眼神死机,“所以不是要把我……送去洗脑工厂,或者丢进组织的惩戒室那种?”
“你以为太多了。”诗乃瞥了她一眼,“我们不养猫,也不洗脑人。”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诗乃没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准备。其实她比一里还想转身跑路。要不是瑞希那家伙失联,她现在绝不愿意来面对这家店的另一个麻烦制造机。
光是想到那个活力过载、嘴比枪快的家伙,诗乃就感到太阳穴一抽。
她抬手,按响门铃。,叮铃——
几秒安静。,又按了一下。
叮铃——铃铃——,“没人?”一里紧张地缩在诗乃身后,像是在担心下一秒就会跳出什么黑衣人。
诗乃刚想说“我们再等一下”,门锁却咔哒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拉开。
门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栗发微乱,眼角还残着刚刚打呵欠的痕迹,穿着宽松T恤、抱着一个抱枕站在门口的,就是诗乃最不愿见到的人——
锦木千束。
她一边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吼啊啊……现在几点了……瑞希你又忘带钥匙了?我刚刚才睡下——”
话没说完,她眼神落在门外的两个人身上,一下子定格。
“……咦?”
诗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也不想出现在你面前”。
一里还没从咖啡馆门打开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此刻见到门后站着一位表情“极度无防备”的可爱女孩,反而先松了口气。
千束左看看诗乃,右看看身后缩成团的一里,嘴角慢慢上扬——
“……哦?诗乃酱,带新朋友来玩啦?”
诗乃叹气,神情有些崩坏:“不是‘玩’。”
“让我猜猜~”千束一手抱着抱枕,另一手比出手枪手势对准一里,“这孩子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然后你打算不杀她、还带她来家里避风头?”一里瞬间脸色煞白:“欸欸欸欸欸欸!?”
千束一脸“我说中了吧”的得意表情。
诗乃扶额,终于说出今天第二句长话:“……我只是不想让她今晚就这么被卷进DA的黑名单。”,“瑞希呢?”
“失联,可能在某个酒店醉酒中。”千束翻了个白眼:“真是个不靠谱的大人啊……米卡老师还在楼上泡茶,我去叫他。”
她转身进屋的瞬间回头冲一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欢迎来到 LycoReco,‘不小心活下来的见证者小姐’。”
一里愣愣地站在门口,琴包还挂在肩上,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这大概不是她今天早上预想中的任何一种生活展开,但……说不定,也不全是坏事。,咖啡店后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红茶的味道,原本应该是让人放松的空间。
但此刻,桌前的气氛剑拔弩张。
“——你说什么?”千束瞪大眼,音调不自觉地提高,“你竟然让一个普通人看到你执行狙击任务!?”
诗乃冷着脸坐在一旁,双臂交叠,回道:“我没‘让她’看到,她跟踪我,我没发现。”
“那不就是失误吗!”千束立刻炸毛,“诗乃你可是最擅长尾行反制的啊?我们以前做双人狩猎训练时,你能在我五米之外发现我换了根发绳,现在却被一个高中生全程尾随?!”
“……我不是神。”诗乃声音冷静,但已经有些烦躁,“她当时完全没发出脚步声,也没有任何通讯装置。我又不是24小时开着热成像。”
千束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在她面前坐下,“就因为她是个看起来无害的高中女生你就放松警惕了?不是你以前天天说‘情绪是干扰,任务最重要’的吗?”
“我当时没有情绪。”诗乃反驳,语气更硬。
“你居然还有脸这么说?”
“我已经处理得够干净了。”诗乃反手夺过几乎贴到她面前的电屏,将音量播放巨大的新闻视频关停,“没人受伤,警方没拍到我,除了她,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除了她。”千束指向还在角落坐着、低头不敢抬头的一里,“你带着个目击者来我家喝茶,还装得很冷静?”
“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吗?”诗乃终于提高了声音。,两人声音重叠,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千束:“你怎么不直接报告给瑞希?”
诗乃:“她宿醉失联!”
千束:“那你也不能把锅甩给我啊!”
诗乃:“那我要怎么办?难道带她回DA?让她被列入危险接触者名册,然后被关起来审查甚至清除?”,千束一怔,嘴唇微张,却没说出话来。
诗乃站起身,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有压在胸口的怒火:“我只是……不想她这么消失。”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一里还在角落瑟瑟发抖,手里抱着茶杯,小口啜饮试图装作隐形。
千束终于把嘴角一撇,靠在椅背上,像是想将麻烦从记忆中剥离般用力挠着脑袋。
“唉——你们这对组合真是一来就给我搞大新闻……”她翻着眼说道,“我只是一个想安心开咖啡店的莉可丽丝啊……”
诗乃没再说话,坐回了椅子,背靠椅背,仿佛也耗尽了气力。
争吵归争吵,但那种“吵完继续搭档干活”的默契——其实从没消失。,
“来,先喝口茶吧。”
一只温热的杯子被轻轻推到一里的手边,玻璃茶杯中泛起淡淡的白汽,混着栀子花的香味。
一里怔怔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沉稳如山的眼睛。那是一个穿着和服、脸上一直带着温柔微笑的中年男人,他坐在她对面,眼神诚恳,语调温和。
被两位莉可丽丝尊称为米卡老师的男人温柔地安慰着她:“别紧张,没人在这里打算伤害你。”,“……可、可是她们刚才说我会被列入那个什么‘名册’……”一里捧着杯子,声音小得像猫叫,“那是什么啊……会、会被抓走吗?还是……消失?”
诗乃在旁皱了皱眉,却没出声,似乎也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确实吓到了人。
米卡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轻易敷衍。
“名册,是我们组织用来记录与机密信息有交集的‘非正式接触者’。”
“如果情报风险等级太高,被列入那本名册,就意味着——你的生活将永远改变。”,“有人会被转移身份,永远离开原本的家庭;也有人……从此就没人再听说过。”
一里脸色唰地变白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茶杯都抖了起来。
米卡却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只是继续轻声说:
“但那是对我们真正的敌人,或者潜在危险而言。”
“而你,不是。”
“你只是运气不好,撞进了一场你本不该看到的故事。”,“现在留给你的有两个选择。”米卡店长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个,是留下来——接受观察期,做些小活,直到我们确认你确实没有泄露风险。”
“第二个,是离开这里——我们会抹去你这段记忆。”他语气一转,“……当然,也不保证是否能留下‘完整’的你。”,一里呼吸一滞,眼神颤抖地看向桌面,捧着的茶轻轻晃动。
空气仿佛被拉紧,她一动不动,仿佛还在等待“其实你可以离开”的那句话。
但它没有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说出口时,还是带着鼻音的颤:
“……我、我不想再回去了。”
“诶?”千束挑了挑眉,诗乃也静静看着她。
“回、回到那种每天都被当空气的日子里。”她低下头,声音颤抖着,几乎要碎成碎片。,“每天早上去学校,明明很努力打扮、贴着喜欢的乐队贴纸,谁都没注意我。”
“我练琴、学乐理、写歌——只是想有人能看到我。”
她捏着杯子的手发抖,终于还是哽住。
“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啊……”
她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有哭出来。只是咬着牙,像是在拼命抓住那点残存的尊严。,“所以……如果变成杀手,就能留下来的话——”“那我也可以努力试试看。”
“我、我可以洗杯子、做早餐、喂猫……你们如果有猫的话……”
“我不会泄密,我没有社交圈……就算泄密,我也没人能讲……”
她语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句话几乎语无伦次。,咖啡馆内一片安静。
诗乃沉默不语,千束也一言不发。,片刻后,椅子轻响。
千束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一里面前。
然后她毫无预警地蹲下身,歪着头看她,轻轻说道:“你知道吗?”
“我当年进莉可丽丝,也只是因为太好动、在孤儿院惹事太多了,没人要。”
“然后某天米卡老师说:‘那你不如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你能做的事。’”
“……结果现在倒是成了看店打工第一名。”她笑了笑,“算不上朋友很多,但至少每天都有人跟我说话。”
她伸出手,轻轻地,用食指点了点一里的额头。“你这副样子,说是‘杀手少女’,也太不合格啦。”“……但还是可以试试看。”
一里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千束。
千束站起身,双手叉腰,看向诗乃:“我给她一周观察期,就当你欠我一次。”
诗乃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欢迎来到 LycoReco。”,
夜晚的列车站,空旷得像一座无人世界。
只有头顶的灯,在嗡嗡作响;远处轨道上的红绿信号灯闪烁,像遥远星星的呼吸。
两位身着校服的少女并排站在站台边缘,手上都没有提行李,只有肩上的琴包——或者说,诗乃的狙击包,一里的吉他包。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列车进站的广播声响起,冷冷清清地回荡在空旷的站台上。
诗乃要回DA报道,一里也该回家了。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就像一部忽然按下暂停的电影,主角们各自退场,背景音乐也消失了。,诗乃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低头。
即使她表面上平静如常,但细微的动作泄露出她心底并不轻松。
——本来,只是为了处理一桩意外;
——本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可当真正要道别时,她却发现自己竟有一丝难以割舍的情绪。,而一里,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复杂地看着诗乃。
像是害怕,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又不敢伸手。
她偷偷瞄向站在她身边的诗乃,这位在短短不到一天内,改变了她生活轨迹的女孩。
诗乃站得很是笔直,像站在学校升旗台上的高年级学生。表情平静,肩膀也没抖,可一里知道,她的呼吸其实一直都在浅浅地收着。
她本来以为诗乃是那种“任务型”的人,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后来她听见了耳机里放的那首歌。,《Bohemian Rhapsody》。,她也是乐迷啊。歌词早就能背下来了。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她记忆中的诗乃那天在街上走得是那么沉静,节奏每一步都卡在音符上,像是早已习惯了用“任务”盖住旋律的少女。
但一里知道,能听Queen的人,心里不可能没有故事。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s dead……”
那不是能随便听的歌。尤其不是在任务前。
一里突然想,诗乃说不定也有过“想逃离什么”的时候。只不过她没像自己那样卡在教室角落里发呆,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狠的路,变成了开枪的人。,“……你看起来,其实并不讨厌我,对吧?”一里不自觉地自顾自轻轻问出。
诗乃转头看着这个女孩,表情像是没想到一里会开口。
“至少你没把我交出去。”一里勉强笑了笑,“其实……我也没讨厌你啦。虽然你一开始的气场吓得我半条命没了。”
诗乃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默认。
“所以……”一里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弹壳,银色的表面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那是稍早的混乱中,她偷偷拾起的。
她把弹壳递到诗乃面前,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这个……还给你。”
诗乃怔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那枚弹壳,然后,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凉,却很轻柔地接过了它。
没有说谢谢,但一里知道对方对此已然记住了。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说,但似乎什么都已经明白了。,——一里不是想归还弹壳。
——她想归还的是,今天这短短一日中,两人之间默契诞生的证明。,列车缓缓进站,刹车声划破夜色的寂静。
诗乃看了一眼手里的弹壳,又看了看一里。
那个柔弱、胆小、却又用尽全部勇气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淡淡的微笑。
诗乃转身,踏上了列车。
列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望了一眼。
站台上,一里孤零零地站着,背对着寒风,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一种不属于孤独的坚定。
“你现在,还有机会回头。”
诗乃的声音轻得和列车声一样快要被吞掉。,一里并没有听清楚,但她看到诗乃眼里第一次浮出一点像“温度”的东西。
那一眼,不像是告别。
更像是:
“下次还会见的。”
列车带着诗乃离开,一里站在原地,握紧琴包的肩带,她忽然觉得——
今晚,我真的交到了第一个朋友。